2018.04.07:魔晄都市:四日市市
四日市,可能很多人不知道這是在哪裡,又有什麼樣的觀光景點。然而實際上,四日市是位於日本三重縣的一處重工業都市──看似與觀光毫無關係的城市,卻是我本次旅行中最具特殊意義、也是旅行過程最一波三折的地方。儘管如此,哪怕當晚在夜景船上切身感受到不到十度的海風與雨水的冰冷,卻始終無法撲滅我心中的熱與感動。
多年以前,在我網路上的某篇介紹日本工廠夜景的文章之際,就被四日市的照片所震懾,不是因為夜景太過美麗夢幻,而是它是我認為最像電玩遊戲中〈Final Fantasy VII〉的名片場:魔晄都市,ミッドガル(Midgar,米德加)。
接觸〈Final Fantasy VII〉,可以說是我人生的一大轉捩點,他拯救並接納過去想要否定自己、企圖與所有人疏離的我。這麼說也許過於誇大,但我卻因為遊戲裡的世界觀、角色關係與情感而獲救,得以成為如今的自己──這近二十年的情感直到如今未曾改變。和過去的奔放的狂熱喜愛不同,對這部作品的愛比較像是融入骨髓,成為靈魂的一部份。
因此這趟四日市之旅可以說是「不完全的聖地巡禮」,因為ミッドガル的原型並不存在於這世界,四日市只是和它有些相似的其中一處地方罷了;但由於四日市是我接觸工廠夜景的起點,而且又是和我的居所有著相同的地名,於是我帶著沉澱二十年的期待來到了四日市。
這一天大老遠地從大阪搭車來到兩周前才造訪過的三重,真是心情複雜。
大概是所有的真愛都必須經過一番嚴厲的考驗吧,原本預定三月二十四日造訪四日市、並搭乘工廠夜景的觀光船(船和旅館都預約好了),卻在出發以前收到觀光船行程被迫取消的通知信,原因是那天所有工廠要進行檢點,所有的電氣設施都會被關閉,根本看不到夢寐以求的夜景。
當下得知消息時真的是晴天霹靂,觀光船也就只有假日兩天才有營運,取消後要改期談何容易?如果不是打算在日本待一個月,根本沒有機會可以看到四日市的夜景啊!於是三月底後的行程大調動才得以順利成行。
這邊使用的是近鐵周遊券(Kintetsu Rail Pass),需連續五天使用,特急列車需額外再補差額。不過兵貴神速,為了想在四日市跑更多景點,花錢買時間也是值得的。
在出發以前就做足了功課,感謝日本喜愛攝影工廠夜景的同好在網站上提供許多資訊,最後自行篩選了幾個較佳且步行容易抵達的攝影點(大部分的同好都是驅車前往,大眾交通的資訊相對不足,而我要去的點太多,搭乘公車不一定比較方便,只好用最原始的方法:走路)。
抵達四日市以後立刻到旅館寄放行李,這邊也推薦一下「トウエイホテル」(Toei Hotel),櫃檯的接待人員親切有禮,房間也很乾淨舒適,隔天也願意讓我寄放行李到中午,早餐是自助式,西式日式都有,還算豐盛(但我對食物的標準不高,這部分僅供參考)。
當日行程:JR四日市駅→霞ヶ浦駅(徒步:垂坂公園羽津山緑地→霞ヶ浦緑地→うみてらす14)→JR四日市駅→トウエイホテル(晚餐&休息片刻)→JR四日市駅→四日市コンビナート夜景クルーズ(60分プラン,需事前預約)
前晚看氣象預報自己也很擔心萬一觀光船臨時取消怎麼辦,而在抵達後天氣也確實不夠穩定,天空時而放晴,時而轉陰,甚至偶爾還會飄起細雨,讓人一顆心懸吊在半空中不敢大意。但轉念一想,既然都來了,能看能做的也就只能盡力而為,別讓自己有太多遺憾了。
第一站,垂坂公園羽津山緑地(此時天氣陰晴不定)。從四日市駅搭列車到霞ヶ浦駅再換步行;前往垂坂公園的路大概走了半小時左右,後半段是上坡,會稍微走得辛苦一點。公園占地遼闊,也有種植許多櫻花,但可惜都已經長出新的枝葉了,再往後沿著步道走就可以到展望台。
到了展望台,心裡的陰霾被一掃而空。白天的景色自然是無法和夜晚閃爍著燈火相比,但是能看見這番景色我已相當開心;只是感動之餘不免也有著感傷──印象中,四日市排放的工廠廢棄量是日本數一數二的,有許多居民都有呼吸道的病狀,這是不幸;可是如果以「危機就是轉機」的層面來看,工廠成為這個城市的另類焦點(促進觀光),這可以說是幸嗎?
在感慨自然生態與都市發展之間該如何取得平衡、匆匆吃過充當午餐的麵包以後,便收起相機,準備離開垂坂公園。回程路上遇到一名男學生在公園和一隻野貓逗玩,對方有些靦腆地和我打招呼,我笑了笑以後便越過對方的身影,風風火火地趕往下一個拍攝地點:霞ヶ浦緑地。
好不容易抵達了霞ヶ浦緑地(而且都是車輛往來頻繁的大馬路,走在緊鄰的人行道上壓力超大),偏偏此時的毛毛雨有逐漸變大的趨勢,雖然有帶傘但實在不願從背包拿出來,總覺得拿出傘就是認輸了(到底)。總之我就和在體育館旁練習打網球的學生們一樣,硬是在雨中堅持做著自己想做的事(
等到我拍得差不多的時候,雨勢又轉小了,再三確認附近該走的地方都走過了以後,繼續往下一個拍攝點移動。這一天從中午到下午走得很辛苦,因為照著googlemap計算的路程總共需要約兩小時的時間,加上路況不熟需要摸索,還有拍照的時間,最後要趕在晚上六點二十分在四日市駅集合(更別提還要吃晚餐),大量消耗體力卻只有吃了一個麵包,根本是都市苦行僧。
打開手機,跟著googlemap的指示就會走到四日市港口,這代表我距離目的地不遠了。
徒步的終點站:「うみてらす14」,在港口邊相當顯眼的建築。凡是要來四日市拍工廠夜景的,絕對不會錯過這個地方(只有週六、週日兩天開放至晚上九點,所以如果要來拍夜景的話,一定要安排在假日才行)。
我是在風雨飄搖的狀態下進到うみてらす14的,入場料300円,不貴,而且沒有限制時間。大概是一上樓就卡在入口不會買票(要用機器買,
雀躍地拿著相機,當我站在超長幅的玻璃窗前時,眼前是一片迷人的工廠景色。撇去環境生態或空氣污染等問題,林立的工廠能有如此壯麗、恍若電影才會出現的魔幻景色,實在是讓人感到不可思議。
うみてらす14有四面超長幅的玻璃牆,可以在不同角度下拍攝。館內設置了四日市的模型縮景,也有介紹當地極具特色的建築(特別是橋),如果懂日文的話想必收穫可以更多。另外館內也有販售紀念品,都是與四日市的夜景相關,我也不免俗地買了年曆和明信片(這裡有很多紀念章可以蓋)。
儘管我來此地的重頭戲是為了夜景,但我其實並沒有打算拍夜景──拍攝夜景講求的是技術和設備(諸如搖黑卡、設腳架、長時間曝光等等……),自認不具備這些所以用眼睛真實地記錄一切對我來說是比較好的觀賞方式。
在うみてらす14停留許久,才依依不捨地離開。離開前天空依舊帶著灰濛的色彩,儘管有些不安,但還是期待夜晚的觀光船行程。不過在那之前,我得先填飽肚子──不然我真的會餓死在路上……果然腎上腺素一竄升就能讓人忘卻飢餓和煩惱,一旦退下來了就原形畢露(成語似乎不是這樣用的)。
走回霞ヶ浦駅,天空又放晴了,看來四日市不只工廠風景很魔幻,就連天氣也非常奧妙啊。
從JR四日市駅走回近鐵四日市駅大約是一公里多的路程,一想到晚點又要走一次這一公里就覺得要暈倒了(誰叫當時預約觀光船時沒做好功課,以為都是四日市駅距離沒有很遠,於是選了一個最遠的集合地點,只能說各人造業各人擔)。途中發現市區有在辦活動,基於好奇作祟便繞了過去(說好的填飽肚子呢) 。
雖然不清楚是什麼慶典,但看起來似乎可以在這裡覓食。於是在這裡閒晃了一陣子,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買。
後來經過了觀光案內所,理所當然地要進去蒐集一下當地刊物(個人嗜好),案內所小小的,但是服務人員很熱心,原本我只打算拿一些有關工廠夜景的DM當紀念品,但對方又塞了一些四日市的景點,還很認真的和我介紹東海道路線(為日本江戶時代,古人從京都徒步走到東京的路段,而四日市正是途中會經過的宿場),真心覺得小地方的觀光案內所人員都很努力在推廣他們的故鄉啊。
離開觀光案內所後,被車站某處轉角的百貨公司吸引,便去了美食地下街撿便宜(笑),帶著滿滿的戰利品回到旅館準備開吃(印象中旅館人員還貼心地幫我把行李箱運到房間,省去我一手拎食物一手托行李箱的不便,這真的有讓我驚喜了一下;因為大多時候為了便宜都是住比較廉價的旅館,不太會有這種服務)。題外話,百貨公司美食街的便當真不是蓋的,然後我還買了雞皮(大概,原來日本人也吃這個?),都還蠻好吃的。
在房間內匆匆吃完晚餐,就準備到搭夜景船的集合地點會合。我比約定的時間還要早到,但是一直到六點二十分,都不見接駁車的蹤影;偏偏這個時候又下起雨,整個很擔心是不是臨時取消被放鳥了,不過EMAIL一封新郵件都沒有。我左顧右盼,在車站外看見疑似和我一樣報名夜景船而痴痴的路人,心想也只能咬牙繼續等看看。大約過了十分鐘,接駁巴士終於姍姍來遲,我才「暫時」鬆了一口氣。
巴士逐漸駛離市區,到了四日市的港口。我們一群人就在休息室等候,期間導遊也簡單介紹當天的行程、注意事項、確認乘客人數等等,然後就沒有了──我手裡拿著預約單,心想「我還沒有繳錢要怎麼上船」,就弱弱地向工作人員搭話,對方這才恍然大悟般地和我收了3900円,以及給我事先準備好的收據(此時的我非常驚訝和感動,沒想到日本人對我這個外國人如此信任,大家出門在外千萬別當失格旅人啊!)。
總之,到這個地步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一個夜景船的行程可以有如此曲折離奇的際遇,不過只要能順利登船看夜景就好,即使下雨也沒關係。
上圖為四日市夜景的相關DM,以及在うみてらす14買給自己的明信片。
登船以後,接著就是心心念念已久的四日市夜景了。雖然有帶相機,不過雨勢不小,加上船速較快,相機最終只是靜靜躺在背包裡沒有拿出來,所以這部分就沒有照片了。即使如此,還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四日市如夢如幻的工廠夜景,這邊附上由「広報マーケティング課四日市市」所提供的影片,請務必用高畫質觀看啊啊啊!
對夜景船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參考這裡:四日市コンビナート夜景クルーズ,預約的程序並不複雜,但若有問題也可以詢問我:)
再來這邊私心放個〈Final Fantasy VII〉和影片中四日市工廠夜景的比對圖,相信看了以後就能理解為什麼我會嚮往此處的原因了(笑)。
在船上觀看夜景有個好處就是,隨著船與工廠的距離變化,可以更貼近影片中的感覺,甚至是更有臨場感,看得我眼睛都捨不得眨一下。記憶裡遊戲的景色與眼前的工廠重疊──壹番魔晄炉爆破、五番街貧民窟、神羅大廈……雖然世界上並不存在ミッドガル,但是在當下,我彷彿走進了ミッドガル之中。
身為一個喜愛遊戲或是動漫迷,想必非常清楚很多遊戲動漫的場景根本不可能出現在現實中,我也是這麼想的。然而,一個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夢想因為四日市而得以實現,除了幸運兩個字可以形容以外,我想就是「命運」吧。如果不是始終惦記著,如果不是因緣際會看見了工廠夜景的資訊,如果旅行計畫最終功虧一簣,我大概沒有辦法來到這裡,看到我心中的ミッドガル。
六十分鐘的航程很快地就在不平靜的風雨中結束了。但內心卻是平靜的,在回程的巴士上,再次回想這一晚所發生的一切,有一種奇妙的心情在心裡滋長:「我……是無法成為回憶的」,似乎也只能用〈Final Fantasy VII〉裡的最終BOSS,Sephiroth說的話來作詮釋了。
回到氣溫不到十度的市區,因為下雨而選擇放棄了夜間徒步工業區的計畫──這個瘋狂的女人原本是想在晚上重走下午走過的路、甚至去從沒去過的地方拍夜景,只因為明天早上就要移動到奈良(但是實在太冷了,走回旅館的路上全身都在發抖)。
「工廠景色大致上都看得差不多了」,「也沒有什麼遺憾了」,那晚,我在心裡如此和自己安慰道,畢竟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是在晚間單獨行動確實有些危險(在旅行時偶爾會對自己的性別感到絕望),加上下雨和低溫……最後是理性戰勝了感性,最後在便利商店買了一些熱食就乖乖回旅館休息。
不過在隔天一早吃完早餐後,回到房間整理行李、準備移動到奈良的我卻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悵然若失感不斷在心裡翻湧。我望著那頁寫有四日市行程規畫的筆記許久,還有許多想去但未去的地方,只是時間有限,真的得要下次再來才有辦法看完全部吧──
但我還是出門去找我的ミッドガル啦!!!
感謝旅館的工作人員讓我寄放行李到中午,決定好目的地以後便輕裝出發,目標是攝影同好強力推薦的大正橋。前一天之所以沒有去大正橋,是因為他和其他拍攝點有一段距離所以沒有將行程放在一起。
從旅館出發到大正橋需要走半小時左右的時間,來回就是一個多小時,約五公里多的路程。縱使偶爾走錯導航指示的路線,但最後還是順利到達大正橋。這邊也是工廠林立,甚至有許多地方標有「危險請勿靠近」或是「禁止非相關人員進出」,還有監視器出沒的警告,看得我有些緊張,深怕一個不小心走錯路就會被人抓走(
順利抵達大正橋!
大正橋顧名思義就是一座橋,在橋上可以看見不遠處的工廠風光,不過橋面很晃(往來的車子多),但好在橋上有行人專用道,很安全。大正橋可以說是所有來四日市拍工廠夜景的人必來的打卡地點之一,不過白天這裡一個人也沒有,就我一個人包下全場。
沒有看到夜景固然可惜,但我覺得白天的大正橋也很美麗。而且天氣很好,感覺又是另一種魔幻美。
這裡也來一張白天和夜晚的比對:
現在事後回想起來,會前往大正橋的原因是因為不滿足,也就是慾望促使了行動的產生。那時候的自己並沒有意識到這是多麼可怕又可貴的本能。
一方面為自己的覺察感到開心,一方面也會感到害怕──執著就像是雙面刃,用得好它就是一種向上改變的正向力量,用得不好就是放不下,對所有事物無法抱持著更寬廣的視野去看待,甚至給人獨斷專行、冥頑不靈等如此僵化的印象。
自己一直都是個意志力薄弱的人,在生活上有許多想堅持但未能堅持的事情,像是每天運動、寫日記、寫小說……等等,總是心有餘力而力不足。人的慾望有很多,物質上或精神層面上的。慾望沒有好壞之分,但很奇怪地,有的「想要」只要堅持或是持之以恆就可以成真,有的卻不行,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後來,我試著去細想其中的差異,最後得出了一個心得(這個心得僅適用於我,我不確定對其他人是否受用):如果最初的慾望越單純,越是專注於自己,不受他人影響,似乎就有源源不絕的動力在推著自己向實現慾望(夢想)前進。然而這並不意味成功,卻可以在堅持的過程中發現新的體驗,新的感覺,新的快樂,新的自己。然後,在執著與行動力的推動,以及秉持著不傷害他人的原則下,如果足夠幸運,也許就能實現願望了。
在大正橋待了半小時,最後帶著滿滿的喜悅回旅館拿行李,準備前往奈良了。回程經過鵜の森公園,發現公園裡有座神社,便又被吸引過去。鵜森神社的所在位置是過去的浜田城舊址,同時也是四日市的市指定紀念物。
因為時間緊湊,所以沒有多逗留,但是該抽的籤還有該寫的朱印還是不會忘記(笑)。
總之,在四日市的最後,就以如同沐浴在在森林陽光中、令人感到舒服的鵜森神社作結束。四日市給了我很多寶貴且難忘的體驗,可以的話,會希望下次能多在這個城市多停留一點時間,不只是工廠夜景,還有當地的一些小地方。儘管是以重工業為主的城市,卻給我一種恬靜的美感,部分讓我有種像是在三重老家的奇妙感(我也說不上來那種感覺)。
或許未來我還會去更像ミッドガル的川崎,但是四日市所帶給我的感動,大概是哪裡的工廠夜景都無法取代的地方,是他啟發了我對工廠夜景的認識, 也是他實現了我多年以來的願望。無論如何,四日市在我心目中是非常特別的城市。
再見了,我的ミッドガ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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