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passana：十日內觀課程感想

十月初，剛離職的我短暫地休息一天以後，就在二號這天前往嘉義，開始了為期十天的內觀生活。這是一個難得可貴的經驗，對我來說也是人生中截至目前為止，最重要的一次與自己相處，以及認識自己的開始。

這裡純粹分享自己的內觀課程經驗，因為較於主觀，且每個人體會到的都不同，建議如果對內觀有興趣的人可以報名課程，但不要抱持著某種或過度的期待。能改變自己的永遠只有自己。


以下引述台灣內觀中心網站裡對內觀的解釋：

什麼是內觀 （Vipassana）？

內觀（Vipassana）的意思是如實觀察，也就是觀察事物真正的面目。內觀是印度最古老的修行方法之一，在長久失傳之後，兩千五百多年前被釋迦牟尼佛重新發現。它是透過觀察自身來淨化身心的一個過程。開始的時候，藉著觀察自然的呼吸來提昇專注力；等到覺知漸漸變得敏銳之後，接著就觀察身和心不斷在變化的特性，體驗無常、苦以及無我的普遍性實相。

這種經由直接經驗去了知實相的方式，就是淨化的過程。這整條（法的）道路，對於全宇宙普遍性的問題而言，正是普遍適用的治療藥方，一種生活的藝術。而不是只專屬於某個特定的、有組織的宗教或宗派。因此，不管什麼人，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可以修習，沒有任何限制；不會因為種族、背景或宗教的不同而有所衝突。每一個人都能平等無差別地獲得實際的益處。

其實對於報名參加內觀，我考慮了很久，起初會對內觀抱持著一種半信半疑的態度，因為雖然說是與宗教、信仰無關，但卻又提到佛陀。我本身並不排斥佛教，家中也有傳統持香參拜的習慣，可是無論是思想或行動上來說，我都認為自己算是無神論者，因此也擔心自己很難放下一些既有的偏見或喜好去參加內觀，要是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對「內觀」來說並不公平，也不客觀。然而最後實在因為現實壓力過大，選擇了相信。

接獲到錄取通知，在按下確認鍵時我非常緊張，這意味著我將在參加內觀課程的十天當中，無法使用手機，更遑論網路。同時，也不能與他人對話。起初我以為自己能夠適應這些，特別是與他人對話這點（畢竟就是打定主意來靜心），孰不知「禁語」在內觀後的第五天開始爆發它的影響力。雖然說是十日課程，但實際上會在內觀中心待上十二天，包含了一天下午報到，以及不到半天的最後課程與環境整理。這邊就簡單分享一下這十二天的生活與內觀心得。


內觀課程第零天，下午報到：（戒）
一早我便從台北出發，搭客運抵達嘉義不過中午的事。秉持著既然來了也要吃點嘉義的特色美食，午餐就以一盤燙青菜和雞肉飯解決。一個人到了異鄉才開始有了真實感：「啊，我真的要去內觀了」的感覺。

出發以前沒查太多有關內觀的資訊，只有在他人的網誌裡確認內觀中心會提供床單、棉被等簡易的用品，就這麼出發了。但事後有些後悔沒帶自己躺慣了的枕頭（目前嘉義的內觀中心並無提供枕頭），導致這段期間睡眠品質較差，但也是我自己懶得帶枕頭的結果。

到了中心，兩點開始報到手續，我看了公佈欄上我被分配到103房的資訊，忍不住在心裡笑了一下。因為我的生日是十月三日，而內觀正式的課程也是在隔天的十月三日進行，現在又來一個103房，這個數字讓我有些訝異，卻又不禁想也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

同房的室友一共有四位，有兩位在初見時就很投緣，彼此很聊得來，後來還被晚到的另外兩位室友誤認我們認識很久、說好一起來內觀又剛好同房的親友。這四位室友給我的感覺都很親切，也很好相處（儘管絕大部分的時間不能談話，又是各自活動，不過就是能感受到一種平靜和諧的氣場）。

傍晚用過簡單的晚餐，事務長囑咐我們需要遵守五戒，稍作休息後，當晚就在靜修室正式開始內觀生活，並安詳地結束了第一天。


內觀課程第一天：觀息法（定）
早上四點起床，四點半開始練習「觀息法」，也就是觀察自己的呼吸。聽起來很容易，但實踐起來卻很難。或許就是因為它是一件單純、並直覺簡單的事情才顯得困難，因為自己會不斷地分心去想其他事，擔心這個擔心那個，好事壞事全部都想了好幾次，最後就只剩下不好的事停在心裡，那樣的感受非常差勁。上午和下午的這段時間，自己一直都在與這些相互拉扯，直到能夠長時間專心觀察自己的呼吸以後，心才慢慢平復下來，像是海闊天空般明朗。

等到晚上七點的課程開始，錄音帶裡傳出的開示都把我今天的內心經歷說了出來，這是一個很奇妙的體驗──倘若沒有親自體會到，就無法驗證開示（佛陀）所說的是否為真。覺得自己大概就是從這一刻真正相信內觀，毫不猶豫地。


內觀課程第二、第三天：觀息法（定）
接連幾天同樣都是觀息法的練習，經過了第一天的內心起伏，這兩天的觀息就比較能進入狀況了，只是長時間的盤坐對身體來說還是有些辛苦，經常聽到自己骨頭之間摩擦的聲音。不過比起第二天過後的腳酸，接下來的幾天身體都較為適應，反倒是失眠的問題一直沒有解決，常常一個晚上只睡了兩、三個小時。


內觀課程第四天：依順序移動注意力觀察全身（下午進入「慧」的修行）
從這天下午開始，早中晚都有一小時不能變換打坐姿勢的精進靜修，在昨晚開示得知這個消息後，上午我一直都在想並調整自己的坐姿，為的就是能夠堅持一小時不變換姿勢。一開始會覺得很不舒服，因為身體會感覺癢或是痠麻。下午的練習時段我變換了兩、三次的姿勢，晚上則縮減為變換一次，之後慢慢進步到可以維持一小時不動，真的是從未想過自己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而在開示上也有個重點，即是「觀察實相」，且不起任何習性反應。


內觀課程第五天：內觀練習、保持平等心（慧）
依舊維持著早中晚三個時段的精進，偶爾會有脹氣的不適感。然後因為精進靜修的關係，晚上禪坐時覺得手臂很癢但沒有去抓，結束禪坐後發現手臂癢的地方被叮了一個大包（默），算了，要守五戒還是放過蚊子吧。


內觀課程第六天：內觀練習、保持平等心（慧）
大概是從第六天還是第七天的下午（記憶已經模糊），當我閉上眼開始禪坐的時候，黑暗中不斷出現各種詭異的幻覺，像是陌生人的臉或照片，從未見過的場景甚至是鬼怪的樣子，並且伴隨著強烈的脹氣與想嘔吐的噁心感，也開始有腹瀉的情況出現，導致我後來對於閉上眼睛這件事感到恐懼，能大口吃飯的早、午兩餐也不怎麼有食慾吃了。

在晚上的課程結束以後，我忍不住單獨向助理老師說了這件事。他淡淡地說這是排毒的過程，把一些心裡、身體裡不好的東西排出，並說了如果覺得想要乾嘔的話可以多泡一點溫糖水來喝。說也奇怪，在與助理老師談話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需要去看醫生，或是讓我回房間單獨禪坐（怕在靜修堂裡走動會影響其他人禪坐），可是一旦和老師的目光對上，那些想法就消失了，事後才又想起來。

既然助理老師都這麼說了，我就先試試看吧，真的受不了還是得去看醫生，我想。
這一晚大概是因為哭過的關係，所以特別好睡。


內觀課程第七天：內觀練習、保持平等心（慧）
早上喝了溫糖水以後，脹氣和想嘔吐的感覺舒緩了很多，但上午禪坐到一半我還是忍不住到廁所乾嘔了一次。在禪坐時閉上眼還是經常有許多奇怪的畫面。於是我試著開始觀息，不強求自己非得要內觀，如果連觀息都感到難受的話就起來到外面散散步，總體來說，心是漸漸平穩了，但身體仍有不舒服的感覺。

中午再次和助理老師談論這個情況，但他仍說這是排毒的過程，要我正常飲食，不要刻意不進食來減緩不舒服的感覺，我只好摸摸鼻子認了。後來因為感受和注意力有了好轉，就開始觀察那些奇怪的幻覺，只是觀察，而不去起習性反應（如害怕），於是那些畫面就漸漸消失了。
至少，這天晚上他們就不再出現了。


內觀課程第八天：內觀練習、保持平等心（慧）
儘管睡眠不足，但睡醒以後身體狀況比昨天好一些，嘔吐感消除了卻在吃完早餐後腹瀉兩次，好不容易舒緩了的神經又變得緊繃，擔心中午吃飯又要再拉一次。不過轉念一想助理老師不就是要我正常吃然後把不淨從體內排出嗎，我就繼續正常飲食了（畢竟比起想吐，我寧可拉肚子）。只是，除了早上兩次腹瀉以外，後來就再也沒有出現腸胃不適；不知道是心理影響生理，或真的是內觀排毒的過程，總之精神上也較能專心於覺察自己的感受，而且這一天也沒有再看到幻覺。


內觀課程第九天：內觀練習、保持平等心（慧）
因為身心狀況和前幾日相比，有很明顯的改善，所以能更專注地練習內觀。儘管到了晚上禪坐時幻覺又出現了，不過有了之前的經驗，這次倒沒有產生任何情緒，告訴自己這些幻覺只是無常，它生起，而後滅去，沒有什麼特別的──諸行無常，是生滅法，生滅滅已，寂滅為樂。從身心不適的那幾天到這一天，我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無常」，對我來說這是非常震撼的一課。


內觀課程第十天：禁語解除，當天只維持早中午各一小時的集體共修（慧）
 早上依舊禪坐，但我仍感覺不到開示時說的「全身能感受到的細微震動」，不過注意力已經能夠順暢地流動全身（至少有過幾次這樣的感受，先前因為腸胃不適所以注意力在觀察流動時都會卡在身體不舒服的地方）。

結束上午的禪坐，大約十點就解除禁語了。除了可以和其他人交談以外，手機和貴重物品也在這個時候歸還，這讓我感到吃驚，因為我以為要到結束課程才能拿回來這些。由於可以利用的時間多了很多，大家免不了開始交談或是用手機和親友連絡。果真像昨晚開示說的，沒有神聖的靜默，只有神聖的聊天（這聊天一點也不神聖啊）。

解除禁語是為了能讓我們在結束內觀課程，回到社會有個緩衝，畢竟這麼多天沒有說話，而且保持在一個單純的環境，要突然回到複雜的現實世界難免會適應不良。而我也是在開通網路後驚覺親友誤以為我失蹤了，急忙和群組的親友報平安。是說這次出門只和家人和少數朋友說要去上課，會斷一切通訊，我就沒有再多做解釋了。因為要解釋內觀怕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恐慌（像是你要出家了嗎云云），而且我也沒有要向所有人說明的義務。

除了解除禁語、拿回手機以外，在中午以前也可以自由樂捐，因為內觀課程完全不收費。我在報名前就知道這件事，所以有依自己的經濟能力捐出了幾千塊。畢竟在這裡的一切吃住都是靠人供奉的，心存感激以外也是該給予實質回饋，這樣內觀中心才能繼續下去。而在靜修堂前也設立了一些桌子，上頭擺放了一些有關內觀和葛印卡（Satya Narayan Goenka）老師的書籍供人翻閱，並且這些書籍可以在隔天以樂捐出版的方式帶回家。

總之，這天和室友聊了不少，我們交換內觀的一些心得，也彼此認識，我真心覺得這是很棒的經驗。同房的有來自上海專攻戲劇系的研究生小薇，也有從設計媒體人轉到電影公關的NINA，更有和我一樣都有在澳洲度假打工的經驗，只不過他是「現在式」的LIN，還有和我同樣和我在長照領域工作的護理師小婷。

非常地不可思議，這些室友或多或少都和我過去或現在的經歷有關，不管是設計、戲劇也好，度假打工也好，長照領域也好，真的就如同我第一天在公佈欄上看到103房那樣的巧妙，而且在他們身上我能感受到似曾相識的感覺。後來有位年紀稍長的同學和我說，你不覺得很多人感覺很像是認識很久的親友嗎，我萬分認同。不管是打從進到寢室就覺得無論長像或是氣質都很像我國中朋友的LIN，像我前前單位同事的小薇和NINA，像我在澳洲度假打工時認識的包友小婷。

我是不知道別人在內觀課程中體會到了什麼（也不可能完全知道），但對於這樣的安排，我是充滿感謝的。是說我也被好幾位媽媽級的同學說了我很眼熟、很像我姪女之類的話哈哈。


內觀課程結束的隔天：練習「慈悲觀」、環境整理、離開
第九天晚上，學了「慈悲觀」，與內觀無關，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學會慈悲。慈悲觀沒有什麼特殊技巧，就只是當自己心中沒有任何一絲惡念時，將心中的所有善念分享給世上萬物。大概有點像是禱告或祈福那樣吧。

這邊也分享《內觀禪修日常練習指導》裡的第十天的一段話。

願憎恨及惡念不留一絲痕跡，
願愛及善意充滿身心及生命，
願我得到的功德分享予眾生，
願此無上的正法利益眾生。

這天結束四點半到六點半的禪坐，就是最後的早餐，以及環境整理。前一天都有告知每個人被分配到的打掃工作，結束打掃以後就是叫車等車準備回家。我和室友們湊成一車，一起搭計程車回嘉義火車站，室友LIN則是騎機車回南投。我們在最後一天半的時間合照留念，也創下了LINE群組，雖然課程結束後我想並不會頻繁或刻意聯絡，不過因為內觀而結識一些有同樣經歷、有著相同價值觀的朋友，是非常難得可貴的。


原本是打算回家後就要馬上寫這篇內觀記錄的，但因為要編排很久以前和同好說好的本子，就這麼擱到現在。大概還有一些想說但未能細說的，現階段想得到的就這些（有機會的話也想以法工的身分回去幫忙）。

十日的內觀課程說長不長，說短不短，過程中有痛苦也有喜樂，它確實足以成為人生中難忘寶貴的記憶之一。助理老師也說了，回家以後才是真正的修行，要如何將內觀運用到生活上，並得到和諧、快樂，是一條非常漫長的道路啊。



2019.10.23
想了一下還是把在噗浪上的補充轉過來。

後面來寫些輕鬆一點的（？），老實說當初在學習「觀息法」的時候我心想：啊現在是走鬼滅路線嗎？！呼吸法都出來了XDDD（然後隔天我就笑不出來了）還有，感覺上吐下瀉想看醫生卻一直被說是排毒的當下其實也覺得有點「蛤你是認真的嗎」，但後來就沒事了，真的是超級神奇！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沒有過腸胃炎放著讓它好的經驗，所以就接受這個事實了。


啊是說在最後一天早上的禪坐中途，我終於感受到「細微震動」，可是只有身體的右半邊XDD，從頭到腳都有像電流竄過麻麻的感覺，後來回家練習也有幾次有這種感覺，但有時候沒有（不過就不要強求了，生滅生滅）

覺得最受用的就是觀息法還有平等心、生滅這些概念，每當負面情緒生起時就馬上覺察，可以減少許多不愉快和煩惱，只是還要持續修行，因為還是很容易起心動念（缺乏安全感容易想太多的人），能夠抽出時間去參加十日的內觀課程真是太好了

在那幾天的幻覺裡，有一幕我印象特別深刻，真實到我分不出是現實還是幻覺，靜修堂裡擺了幾張長桌，然後有人拿了一張A4紙遞到我面前，把我禪坐時動了幾次、想過幾次不好的念頭的數字全寫在上面，然後要我馬上離開。

我後來想了想，這大概和我自我要求很高、擔心外界眼光有關。所以後來我會在一小時的禪坐中出去走動一次，大約五至十分鐘，做不到就做不到，休息也不是什麼可恥的事。於是之後不舒服的感覺就好多了。果然人不能把自己逼得太緊啊啊啊～